【叶吴/11H】Idealism
TO 吴先生：叶先生祝你生日快乐。
Written by @久作长安旅
*原著向，有原文引用，有私设
正文
1
吴雪峰二十三岁那年，只身到了杭州城。
彼时正值雨季，航班行将降落的时候，舷窗上尽是淌落的水珠，密密麻麻地纠缠着，模糊了视线，也搅得有心事的人思绪万千。
他也当是其中一个。
航班着陆，他顺着人流往外走，穿过廊桥，大厅与长长的走道，在大圆盘前驻足，看着一件件行李滚落出来，被一双双匆忙的手提走。
然后他拖着行李箱，在喧嚣的人流里走向陌生的城市。
2
“气冲云水今天来？”
问这话的人虽然用了上升的语调，语气却很肯定。
“对。”陶轩说完，忍不住道，“客套话说说就算了，你怎么还当真——人家大老远过来，接机的人都没有，也太不像话了。”
“他不是那种人。”叶修漫不经心地把手搭在鼠标上，有一下没一下地滑动着滚轮，像是在翻找着什么，“如果需要，他会直说的。”
陶轩摇了摇头，正要说些什么时，忽然听见手机震动起来。
“喂？”他点了接听。
“对，是我。你现在在哪里……对，是嘉世……没去接你真是不好意思……话是这样说……”
叶修看了他一眼。
3
站在网吧对面时，吴雪峰给陶轩打了个电话。
电话很快被接通，随之而来的是一长串娴熟又老练的客套话，倒也热情。
他有些无措地在空隙里回着话，然后听见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那一头响起。
“抬头看，在你对面。”叶修说。
他略微抬了抬眼，视线在网吧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中逡巡，最后停留在一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庞上。
后来他无数次回想起那一天，想起透过林荫倾泻而下的日光，想起雨过天晴后明朗的天空，想起蓝天下掠过的飞鸟……
想起少年澄澈的，微笑着的一双眼。
4
“叶秋。”
“吴雪峰。”
“初次见面……也不算初次见面了吧，别客气了。”
两人一同笑起来。
“我之前介绍过了，就不说了。”陶轩从不远处走来，“联赛快开始了，虽然你们先前也在比赛里打过配合，但这次联赛的变数很大，更何况……”
他顿了一下，生硬地转了话头。
“总之，要抓紧时间了啊！”陶轩说，“我有预感，联盟的未来不可限量。能不能搭上这班顺风车，就在此一举了。”
叶修不置可否，只到电脑前打开了一个文档。
“这次联赛的一些战队资料。”他说，“大多数是老对手了，不过新面孔也不少。”
吴雪峰凑过去，扫了一眼名单，既而神色古怪起来，一字一顿地念道：“但求一叶之秋赐我一败战队？”
“哪里，我看看。”陶轩也凑了过来，盯了半天屏幕，笑道，“这战队志向不小啊，叶秋你压力大不大？”
“……这种战队就不用关注了吧，多半是来凑热闹的。”叶修失笑。
氛围一时间轻松了不少。
“论坛上嘉世夺冠的呼声的确不小。”吴雪峰道。
“你怎么看？”叶修问他。
“联赛不只有擂台赛——所以在比赛开始前，我可没办法断定胜负。当然，我会尽全力。”吴雪峰坦然道。
“这话说的，你打算放我一挑几啊？”叶修无语。
吴雪峰笑了笑，没有接话，只道：“不管怎样，既然参加了比赛，目标就只有一个——”
“冠军。”
叶修接道。
两人微笑着对视了一眼。
5
很多年以后，人们依旧记得，荣耀联盟初纪年，属于叶秋，属于斗神一叶之秋。
那的确是一个英雄史诗般的赛季。斗神横空出世，以一往无前的姿态，带领着嘉世闯进决赛，击败皇风战队，捧起联赛史上第一个冠军奖杯。一时间，斗神和嘉世战队风头无两，各大论坛的荣耀版块几乎要被狂热的粉丝屠版，盛况空前。
在斗神光芒的掩盖下，战队的其他成员难免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。人们提起嘉世，第一反应总是这支战队的队长，和那个获封斗神的神级角色，随后才想起其他人。幸在战队建立的初期，能走到一块的无不是志同道合又专注比赛的选手，对他们而言，冠军的荣耀重于一切，与之相比，他人的眼光与评价便显得没有那么重要。
但吴雪峰的情况，却又有些不同。核心的辅助地位，意识超前的打法，以及副队长的身份，致使他的境遇有些尴尬——大多数人无法理解他的配合对一叶之秋乃至整个队伍所起到的作用，相反，他们只看到赛场上的气冲云水屡屡打断一叶之秋的攻击节奏，做出令人无法理解的预判。
这无疑为他招来了大量的非议。
“没必要吧？”吴雪峰把手搭在电脑椅背上，看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大段回复，有些好笑，“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的，他们说再多，也不会影响我打比赛。再说了，我看这些指点江山的小朋友，八成都是你粉丝，要是知道对面是谁，估计得当场崩溃。”
末了，他的语气带了些揶揄。对于那些尖刻得有些过分的言论，他倒是未置一词——正如他所说那样，流言蜚语再多，也影响不了比赛，不足挂齿。
“我又不靠粉丝打比赛。”叶修行云流水般地打完一串字，按了回车，“夏休期保留节目，吃饭睡觉逗小朋友。哎我有点渴，帮我拿瓶喝的吧。”
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舌战群儒呢。”吴雪峰无语归无语，还是转身拿了瓶可乐递给他，“有这时间不如多休息会儿。”
他又想了想，慎重地道：“我先前说的话不是故作大方，我是真的不在乎这个，要是你顾虑我的感受——”
“我知道。”叶修扭开可乐的瓶盖，水汽“呲”地一声蒸腾开来，“我乐意。”
吴雪峰沉默了一会儿。
他注视着叶秋，看见明亮的光线穿透盛夏躁动的空气，打在少年的侧脸上。
一时间耀眼无匹。
6
滚烫的水流缓缓淌入茶杯，带着热气的白雾在空中蒸腾，又渐渐消散。
午后时分，光与影自杯面的边缘处分割开来，握住茶杯的双手在沉静的光线里微微弯曲，纤长而指节分明。
不远处的屏幕上，战斗法师高举战矛，矛尖的锋光极快地掠过，将对面的敌人挑至浮空，以一记天击清空了对方最后的血量，结束了这场战斗。
叶修正要操作着角色返回主城，却听见身后传来声音。
“成果如何？”
“基本符合预期，但有几个技能效果在这种强度的对战里不能完全体现，还要进一步测试。”他打开武器界面，注视着那把乌黑而闪着寒光的战矛，“唯一比较可惜的是，山崩的附加效果和攻击范围离先前的设想还有一点差距。”
“以却邪的初始设计，起码在可预估的范围内，完全跟得上等级上限的提升。”吴雪峰把杯子搁在一旁，“以后的机会还有很多。”
“是啊。”叶修盯着屏幕，有一会儿没说话，忽然侧过头来，道：“你今天生日，怎么都不说一声？”
吴雪峰愣了愣，继而笑了起来。
去年这天，嘉世奔赴客场作战，十来个人坐了小半天高铁，等到酒店时，已经是晚上八九点钟的功夫。各自回房间安顿前，叶修喊住他说生日快乐，被一群人起哄唱生日歌，遂面不改色，转身逃窜。
“队长，唱首歌来听听啊？”他模仿着当时队员的语气，道。
“去你的，不唱。”叶修站起身来，“走，今天不带这帮家伙了，就知道瞎起哄。”
“走什么走？”吴雪峰莫名其妙。
“过生日啊。”叶修一脸理所当然。
“我靠，队长你太不够意思了吧，凭什么不带我们啊？”隔壁座位上，有听见的摘了耳机，转头控诉。
“你生日我一定带你。”叶修庄重地承诺。
“废话……”那人无力吐槽。
吴雪峰失笑，正要开口时，肩上却搭了一只手。
“走吧。”叶修说。
十一月的杭州，已是深秋。
一碟碟食料被接连投入沸腾的热汤，在冒着气泡的底料汤面上滚动，很快就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来。
“本来想去买个蛋糕的，但你好像也不是很爱吃甜的，想想还是算了。”叶修伸出筷子，在汤底里随意地捞起了些薄肉片，“回去的时候要是顺路再买吧，正好给他们分一下。”
“道理我都懂，”吴雪峰问他，“不过为什么我过生日，你请客？”
“因为我是队长……？”
这个理由显然不太成立。
叶修又想了想，叹道：“请就请了，哪那么多废话——快吃啊，你不吃我都吃完了。”
吴雪峰也就随口一问，倒也没追问到底的兴致。战队里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，大多对这方面的事不太讲究，随便找个由头就能凑出一桌来，相当随意。
他们一边吃着，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。说着说着，便无意间谈起从前过生日的事来。
“小时候过生日，家里总会来很多人。”叶修说，“那大概是一年里规矩最少的时候了，叶……我弟弟他，每年都盼着这一天——我们同一天生日。”
“那一定很热闹。”吴雪峰没提那个可疑的停顿，只问他，“你呢？”
“谈不上热闹。”叶修摇了摇头，“至于我……我当时想，自己想要的，似乎不是什么一年一度的‘自由日’。后来我‘自由’了，又发觉真正的自由这个命题，一开始就是被证伪的。”
“不成，这太绕了。”他叹了口气，“人还是得好好说话。”
吴雪峰静静地听着，没有插话。
叶秋很少同他谈起这些——家庭，回忆，以及过往的人生。更多的时候，他们坦诚相对，却克制得近乎疏离，在讳言处彼此心照不宣。
“后悔过吗？”他语焉不详地问，心底却不知道自己希望得到一个怎样的答案。
“后悔死了。”叶修板着脸，一本正经地抱怨。
吴雪峰愣了愣，继而听见叶修道：
“早知那家伙这么不靠谱，我就自己整理行李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开个玩笑。”叶修笑了笑，“怎么说好呢……他们总觉得我是一时冲动，或者天生反骨，才非要走这条路。但对我来说，并非如此。可能在很多人眼里，条条大路摆在我眼前，我至少得挑一条走，才算负责吧？但事实上……”
“我希望能先对自己负责。”他说完，又调侃道，“你呢？我好歹一开始就选好了，你一路小考大考过来，结果折在这儿，后不后悔？”
吴雪峰瞥了他一眼，好气又好笑。
“要是等到现在开始后悔，一开始我就不会来。”他说。
他听见叶修用很低的声音说“我知道”，然后他们干杯，浅而清澈的液体在玻璃杯里微微摇曳。
“生日快乐。”叶修说。
7
他在不可到达的未知之地与人相拥，混沌的光线模糊了眼前的脸，只瞧见暧昧不清的轮廓。
灼热炙烤着年轻的身体，渴求在流淌的血液里涌动着。他深吸了一口气，感到晕眩，亦感到不为人知的快乐。
拥吻时，四肢与口舌都抵死缠绵，仿佛天生一体般交合妥帖，柔软的触动透过每一处战栗传递开来，像是在彼此征服，又像是在互相抚慰。
在第一束光降临之前，束缚于躯壳的热流悄然释放，一滴汗淌过他的额头。他想要合上眼，却在沉寂的黑暗里撞上一团刺眼的白光。
睁开眼时，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。
随后那人转身向他走来。
我想吻他。他在半梦半醒间恍惚地想着，终究没抵过困意，合上了双眼。
这荒唐的念头便淹没在了一片悄无声息里。
8
吴雪峰经过训练室时，看见叶修侧躺在沙发上，睡得挺沉
他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屏幕，看见鼠标悬停在比赛的回放界面上，文字记录的小窗被放置在一旁，上边密密麻麻地写了些零散的东西。
第三赛季的首轮比赛刚结束不久，但已经引起了不小的轰动。微草的小魔术师横空出世，以悍然之姿冲破新秀墙，击败了皇风战队的队长。那一年黄金一代尚未出道，但王杰希的出现，已然让许多人隐约间看见了联盟格局变化的预兆。
除去微草的新队长，去年一起出道的双花组合也相当夺人眼球。尽管百花战队在第二赛季的总决赛中败于嘉世，但这个战绩已足够耀眼，加之组合的特殊加成，代言合同接踵而至。与之相比，嘉世虽然战绩傲人，但出于某些众所周知的缘由，在这一方面往往落后于人。
吴雪峰望着叶秋，想起陶轩明里暗里表示出的不满，想起庆功宴后，陶轩喝得大醉，拉着他说嘉世走到这一步不容易，说年轻人满脑子都是理想，但理想能当饭吃吗？
末了他说，老吴，你劝劝他。
怎么劝呢？他想。他的队长今年才二十岁，已经带着战队拿下了二连冠，场上所向披靡，近乎战无不胜，场下连夜带着公会开荒打本，再连轴转也没抱怨过一句。
他知道答案，但不愿意说，也说不出口。
长久注视时，他方惊觉岁月荏苒，青涩已从眼前少年的面容上彻底褪去。此时叶秋闭着双眼，眉头微皱，如一仞陡峻而决绝的孤峰。
他下意识想伸出手，去抚平那道紧锁的眉头。
随后眼前的人睁开了双眼。
“怎么了，有事吗？”叶修问他。
“没事，就……”吴雪峰顿了一下，忽觉语塞，于是道，“……给你拍了张照，让你睡醒后瞻仰一下自己的英姿。”
叶修沉默了一会儿，既而道：
“老吴你被魂穿了吗？”
吴雪峰说完，也觉得实在太不像话，然而说出去的话，泼出去的水，再想补救，便没那么容易了。
他暗自叹了口气，心觉自己这天当真是鬼迷心窍，真被魂穿了也说不准。
此时，叶修又开了口。
“别闹了，把手机给我。”
他一边说着，一边睡眼惺忪地坐起来，伸出手去，试图在空气里摸索到什么。
吴雪峰看了他一会儿，无言地把手机放在了他的手心。
“逗你玩儿呢，没拍。”他刻意以轻松的语气说道。
叶修接过手机，只见上面的界面正停留在微博上。
吴雪峰关注的人不多，除去同队的队友外，大多是联盟的人。他随手刷了一会儿，没发现什么感兴趣的内容。正觉索然时，想起刚刚看的录像，忽然心生一念——
“哎，老吴。”他点开界面下方的加号，“借你微博一用。”
吴雪峰回过神来，低头看去，只见几秒之间，叶修就已经编辑好了文字。
“看完昨晚的比赛视频，我觉得联盟有必要引进退役选手做解说员，以提高赛事解说水平。我要是被解说的选手，都想给解说员唱《征服》了。”
“怎么不用你自己的发？陶轩不是早就给你注册认证好了吗？”他无奈道。
“麻烦。”言语间，微博已经显示发送成功，叶修把手机递了回去，笑道，“而且我那号一条都没发过，第一条就贡献给这个，不合适吧？”
“那什么时候合适啊？”
“等到……嗯……我们三连冠的时候？”
“太嚣张了吧，合适吗？”吴雪峰笑。
“是不太合适。”叶修煞有其事地停顿了一会儿，道，“我词汇比较匮乏，明年把话说完了，后年怎么办？”
“够了啊你。”吴雪峰都无语了。
叶修笑了起来。
他向来尊重每一个对手，自然不可能以为自己能轻而易举地包揽冠军。只是这既不妨碍他有剑指冠军的决心，也不妨碍他开点无伤大雅的小玩笑。无论如何，身为队长，他都将带领嘉世一直走下去。
只是，这一赛季过后，陪他在联盟征战三年的队友，恐怕不能再同他一起了。
他看着吴雪峰，想。
关于退役的事情，吴雪峰早就和他谈过，两人在这一方面都相当理智：一方面，吴雪峰的状态的确一直在下滑，对于电子竞技项目来说，这相当致命，近乎无可挽回;另一方面，吴雪峰固然处于核心的辅助地位，在队伍中不可或缺，但并非无可取代。
不出意外的话，第三赛季结束后，吴雪峰就会宣布退役。
作为队长，他尊重并理解对方的决定。作为朋友，他所能做的只有给予祝福。
“吴雪峰。”他忽然开口，“我……”
对方以探询的目光回望。
话到嘴边，却一时无言。
“没什么。”
最后他说。
9
当那一刻到来时，潮水般的欢呼声瞬间爆发，一时间几乎要淹没整个场馆。
“……三连冠！”广播里，解说也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，大声地宣布着，“冠军属于嘉世！三连冠属于嘉世！我想此刻大家和我的心情一样激动，我们见证了一个王朝的诞生！”
看台上的人群此时仍处于混乱的狂欢阶段，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和呐喊声夹杂在一起，人们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。直到澎湃的情绪稍稍安定，才有人渐渐在一片混乱里喊出口号来。
“三连冠！”他们大声喊道。
起初只有几个人齐声在喊，到后来，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这一行列中来，原本嘈杂的喊声逐渐汇合，既而扩散开来，响彻主队看台的每一个角落。
“三连冠！三连冠！三连冠！……”
看台上，热情久久难以消退的粉丝仍在不知疲倦地呐喊着。台下，选手已从比赛席中走了出来，准备迎接万众瞩目的一刻。
吴雪峰没有马上跟着队伍往外走去，他留在原地，看着叶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，抽了一根点上。
场外的呐喊声太过响亮，连密闭的比赛席也能隐约听见，在“三连冠”的余音里，他看见叶秋眼底带着笑意，对着他无声地比了个口型。
“送你。”
10
航班起飞的时候，正值傍晚。
极目处，浅淡的蓝一路变幻成艳丽的橙，再往下，零星灯火在暮色里遥遥闪烁，城市的高楼星罗棋布，在视野里逐渐缩小，直至消失。
舷窗旁，有人收回了目光。
他在一生里最好的时候背离原定的轨道，遇见耀眼如晨光的人。
于是长久地注视他，凝望他，做与他并肩的刀锋，也做护佑他后背的坚盾。
动过惶然无措的心，生过不可诉诸于口的情。
终究止步，不越雷池。
不是没有遗憾，但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。
愿他的荣耀之神，此生一往无前，战无不胜。愿他一腔热血，永远赤诚。
愿他遇见更好的人。
11
七年后。
上海，第十赛季总决赛第三轮。
偌大的场馆座无虚席，主场战队的粉丝声势浩大，另一方也不甘示弱，无数标语连绵成一片，几乎要铺满整个客队的观众席。
席上，有人在一片呐喊和标语的包围里略带茫然地端坐着，显然有些不太适应眼下的阵仗。
“怎么，哥们儿，第一次来看比赛吧？”旁边的人注意到这一点，热情地同他攀谈，“总决赛嘛，阵仗难免大点儿。”
“是啊……第一次在这儿看比赛。”那人回过神，笑了笑，道。
直到这一刻，吴雪峰仍有些恍惚。
他因公务回国，恰巧撞上总决赛。宣传铺天盖地，遍及城市的每一个角落，连当地的日报上都以一整个版面刊登两支战队的集体宣传照。
于是熟悉的面容和陌生的姓名一同出现在他面前，连带这一年来纷纷扰扰的流言与轰动联盟的反转真相，砸得他猝不及防。
他花了一天时间，补完了这七年的空缺，然后坐在了这里。
但又怎么补得完呢？
他看着大屏幕上绚丽的流光飞速闪烁，看着曾险些被尘封的沐雨橙风驰骋在赛场上，看着君莫笑和千机伞在最盛大的舞台上以冠绝的姿态占尽目光。
此刻他是这片观众席中最专注的一员，却也是最不专心的一个。
角色一个个倒下，这场巅峰的对决到最后，只剩下四个角色。
君莫笑，一枪穿云，无浪，一叶之秋。
一挑三？观众席上早已陷入紧张的沉默——胜负在此一举。
吴雪峰亦被气氛所感染，屏息注视着。
但他的内心却平静下来。
他总是相信这个人能赢，他想。尽管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战无不胜，但他在时，只见证过斗神的胜利。理智上他自然明白此时胜利的天平倒向另一方，但这是难得可以摒弃理智的场合。
君莫笑动了。
无浪的生命瞬间清零。
最后的六点五秒，没人能看清发生了什么——直到千机伞如流星般坠落，向一叶之秋发出了最后一击。
荣耀！
欢呼声瞬间爆发出来，淹没了整个客队的看台。人们雀跃着，呐喊着，恨不得宣泄自己所有的激动。
吴雪峰置身于激动的人群中，百感交集。
这场景何等似曾相识，正如那年王朝缔造之时，万人欢呼的场面。
与之不同的是，这一次，这份荣耀的归属者之一，能与队友一起站在万众瞩目之下，接受所有的光环与祝福。
他们高举奖杯的那一刻，被定格成画面，出现在次日的荣耀日报头版上。
他们是冠军！ 硕大而加粗的字体霸道地占据了近乎一半的版面，像在同世人宣告这一场来之不易，值得歌颂的胜利。
看到这五个字时，吴雪峰正走在杭州城的街头上。
故地重游，说没有感慨是不可能的。尤其在经过嘉世旧址时，眼前面目全非的建筑几乎让他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。长久驻足时，有好心人问他是不是在找新嘉世的俱乐部。
“早搬去其他地方了。”那人说，“有的导航版本没更新，还标的这儿。你要是想去，我给你指个路。”
他谢过那人的好意，转身离开时，莫名释然了许多。
嘉世对于他，对于叶修来说，都绝非一个简单的符号。它是无数滴水汇成的海洋，是梦想开始的地方，承载着无数人的期望。很多年前有人语带讥讽地谈起理想，把它视为年轻人所构筑的空中楼阁。那时他没有附和，却也没有否认。他向来不是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，只肯在一个人身上寄托他年轻而盛大的梦。
但现在，他拥有了自己的答案。
理想或许是脆弱的，但理想的产物坚不可摧。他想。
一切终将在故事的尽头重新开始，并永远延续下去。
他沿着那条路，走到了不远处的另一条街上，看见了一家网吧。
那是另一个梦想开始的地方。
这一天晴空朗朗，日光温暖，麻雀扑闪着翅膀，慢悠悠地飞到另一个枝头上。
而他站在街道的一侧，将要迈向未知的未来。
一如初见那样。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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